遥想公瑾当年,
小乔出门鸟,
过江找操。
操,此处读阴平,切忌读成去声。
也就是说,小乔此去,并非想让曹操的水大音希声地在她的身体里激荡。(参:于丹、谭盾对话:
http://book.hexun.com/2008-12-31/112975076.html)她乘一叶小舟渡江、独闯曹营,在江上的那一番独白,道出了她的心声,也成了本片最令我感动的三场戏之一(另两场后表)。
我没把台词背下来,只记得大意是:“我是东吴人民的女儿,我深情地爱着我的祖国和人民...一条长江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朋友来了有汤圆,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啊...一呀一杯茶!”(如果把台词中的地名换成“台湾”二字,未始不是林志玲小姐的心声。)
她要去倒空曹操满满的茶杯和满满的心。
吴宇森本可以把茶艺表演的时间拖得更长。
因为那时人们是煮茗为羹。
按三国魏张辑《广雅》,“荆巴间采叶作饼,叶老者,饼成以米膏出之。欲煮茗饮,先炙令赤色,捣末置瓷器中,以汤浇覆之,用葱、姜、桔子芼之。”
试想小乔一边捣茶,一边叫唤:“操,来点葱...操,来点姜...操,再来点桔子皮”,江那边的东风,还不更刮得哗啦啦地?
但有些人就对这一段不满意了,说,怎能没有黄盖的苦肉计?其实,要依《三国志》说起来,黄盖还真是只有诈降而没有苦肉计(注一);曹操也没走华容道,没被关公吓唬“你来、来、来试一试某的青龙刀”。(京剧《华容道》,关公唱词)这些,都是《三国演义》“戏说”的。
按照怀特的观点,“历史可以说是一种语言的虚构物,一种叙事散文体的论述...其内容为杜撰的与发现到的参半,并由具有当下观念和意识形态立场之工作者(亦即,历史学家和行止宛如历史学家的那些人),在各种反观性的层次上操作所构建出来的。”(詹金斯《论“历史是什么?”》,P214)
那么,“行止宛如历史学家”的罗贯中先生,他在“构建”什么样的历史观呢?
毋庸置疑,他的历史观基于一种“脉络决定论”:“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作为“天下”的中国,在“分-合”之间循环,自成一个封闭的体系。在这个封闭的体系里,“统一”和“正朔”占据政治正确和话语优势,因此代表“统一”冲动的曹魏(及其继承者晋)和代表“正朔”的蜀汉成为天下三分中主要的对抗关系,而偏安江东一隅的孙吴在这种叙事模式中只是较为次要的陪衬。孙吴整体言之尚且如此,遑论周郎?
于是乎,这出突出了周郎(和小乔)的电影《赤壁》,就显得有些离经叛道了。虽然,在《三国演义》以前,周郎本就是赤壁故事的最佳男猪脚:
二龙争战决雌雄,赤壁楼船扫地空。 烈火张天照云海,周瑜于此破曹公。(唐·李白)
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唐·杜牧)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北宋·苏轼)
赤壁矶头,一番过、一番怀古。想当时、周郎年少,气吞区宇。(南宋·戴复古)
周郎地位的高开低走,究其因,正是历史观演变的反映。随着宋明理学的兴起,原本是一个模糊的地理概念的“天下”以及“天下”的“统一”被高度政治伦理化并取得广泛认同。力图使“天下归心”的曹魏和始终不放弃争夺正朔的蜀汉,遂在后世各有拥趸;务求偏安、时而联蜀时而联魏的孙吴系统则只能在历史叙述中被边缘化。不顾实力“六出祁山”的诸葛亮以其“知其不可而为之”的“老臣心”日益获得推崇。小说家言取代史传,孔明取代周郎,成为赤壁故事的主角,其中自有“脉络”决定之。
但是这种“一厢情愿的‘天下观’”(葛剑雄语)毕竟不能因应如今的时代,“历史学家在现在和过去的世界之间,建构了一种华而不实的连续性,这对任何人都不会有用处的”(怀特语),用关羽的话说就是:
“你过时了”。
“中国已经走出传统,进入了现代多体系竞争的世界中。过去那种(政治体系、经济体系、文化体系)三重叠合的情势已不能长期延续。中国是分、是合,已不易断言。”(许倬云《观世变·体系网络与中国历史上的分与合》,P111)
在这种情势下,颇具国际化视野的导演吴宇森(或者John Woo),在《赤壁》中采用了一种超越“天下”、“统一”的价值,假若非要给它一个叫法,那就是:
“平安”。
如果同意把“平安”当作高于“天下”之“分-合”的价值,那么我将周郎最后总结陈词“我们都输了”当作本片最令我感动的三场戏之二,读者也许会有同感。
是的,“我们都输了”。
公元208年的赤壁之战,疾疫和战争使将士平民死伤无数,为公元2008年的银幕留下壮观的历史题材。领了盒饭的群众演员只是躺在地上装死,公元208年的赤壁,躺下的却是一具具真正的尸体。怀特还曾不无讽刺地指出,“历史‘本身’或许是无意义的,就如同将历史视为崇高事物的理论家所认为的那样。”对于公元208年留在赤壁的真正的尸体,那一战,谁没能“一匡天下”(注二)何憾之有?谁和谁“奠定三分”又有什么意义呢?
公元2008年,我们也都输了-虽说“奥运会成功是中国人民的伟大胜利”,抗震救灾也“取得重大阶段性胜利”。
遭遇地震的输了;买错奶粉的输了;炒股的输了;买房的输了,连开发商也输了;被裁员的输了,裁员、弃厂的同样也输了。
葛剑雄在《统一与分裂—中国历史的启示》中说过:“昔日的天下的历史完全证明:在统一政权中产生的消极因素和社会弊病的根源并不是统一本身,更不是统一带来的和平安宁和经济繁荣,而是政治制度,或者说是用什么制度来实现统一,如何统一,统一到什么程度。同样,分裂社会中存在的积极因素也不是分裂本身带来的,更不是战争和破坏所能造成的,而是冲击、消弱了旧制度的结果,是外力迫使中央集权制度暂时或局部解体的副产品。”他更看重的是制度及其后果(“治-乱”),而不是“分-合”。
因此,若揆之以制度和“平安”,我们都输了。
208年如是,2008年也如是。
还不如Bu-zheteng。
在2009年的年初看《赤壁(下)》,我看到的不仅是周郎和小乔,不仅是影片对周瑜历史地位的“拨乱反正”,更是影片中所包含的历史观的颠覆和悲天悯人的情怀。这些都是国产大片中前所未见的。
因此,我不吝为本片打满五星。
还有,差点忘了说本片最令我感动的三场戏之三(相信读者必定更有同感):
赵薇自称“肥猪”,佟大为对曰:“我娘管我叫饭桶”。
命名是一项神秘的技艺。(魏国)国家足球队队长及其所代表的国足,经由一句雷人的对白,获得了恰当的命名。
把女球迷、敌友不分、打群架、最后三分钟身中乱箭死得不明不白-没错,国足就是地道的“饭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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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一:黄盖诈降事见《三国志·吴书·周瑜鲁肃吕蒙传传》。“时刘备为曹公所破,欲引南渡江,与鲁肃遇於当阳,遂共图计,因进住夏口,遣诸葛亮诣权,权遂遣瑜及程普等与备并力逆曹公,遇於赤壁。时曹公军众已有疾病,初一交战,公军败退,引次江北。瑜等在南岸。瑜部将黄盖曰:“今寇众我寡,难与持久。然观操军船舰首尾相接,可烧而走也。”乃取蒙冲斗舰数十艘,实以薪草,膏油灌其中,裹以帷幕,上建牙旗,先书报曹公,欺以欲降。(江表传载盖书曰:“盖受孙氏厚恩,常为将帅,见遇不薄。然顾天下事有大势,用江东六郡山越之人,以当中国百万之众,众寡不敌,海内所共见也。东方将吏,无有愚智,皆知其不可,惟周瑜、鲁肃偏怀浅戆,意未解耳。今日归命,是其实计。瑜所督领,自易摧破。交锋之日,盖为前部,当因事变化,效命在近。”曹公特见行人,密问之,口敕曰:“但恐汝诈耳。盖若信实,当授爵赏,超於前后也。”)又豫备走舸,各系大船后,因引次俱前。曹公军吏士皆延颈观望,指言盖降。盖放诸船,同时发火。时风盛猛,悉延烧岸上营落。顷之,烟炎张天,人马烧溺死者甚众,军遂败退,还保南郡。(江表传曰:至战日,盖先取轻利舰十舫,载燥荻枯柴积其中,灌以鱼膏,赤幔覆之,建旌旗龙幡於舰上。时东南风急,因以十舰最著前,中江举帆,盖举火白诸校,使众兵齐声大叫曰:“降焉!”操军人皆出营立观。去北军二里馀,同时发火,火烈风猛,往船如箭,飞埃绝烂,烧尽北船,延及岸边营柴。瑜等率轻锐寻继其后,雷鼓大进,北军大坏,曹公退走。)备与瑜等复共追。曹公留曹仁等守江陵城,径自北归。”
注二:曹操《短歌行·其二》句,“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一匡天下,不以兵车。”典出《论语·宪问》:“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
《三国演义》里周瑜在赤壁之战前,说曹兵犯了四大忌:一是马腾、韩遂未灭,后方不稳,二是北方兵不利水战,三是马无草料,四是北方兵水土不服。《赤壁下》里的曹兵,仍然犯了四大忌,只是与演义中已经不同了:
兵家大忌之一:任人唯傻
曹操手下多饭桶。不,何止是饭桶,简直就是弱智,例如蔡瑁、张允。不要说兵法韬略这样高深的问题,这俩人根本就不识数。
诸葛亮草船借箭,最后得了十万零几百枝箭。这是一捆一捆清点出来的,数字估计错不了。江那边曹操问蔡瑁、张允被人骗了多少枝箭,蔡瑁、张允说有十万枝左右。乍一看数目能对上,实际差多了。首先,曹操是通过一条掉队的草船发现诸葛亮借箭之计的,这条草船上怎么也得有几千支箭。可这还只是小数,大数在后面呢。蔡瑁、张允命人射箭的时候,恰逢大雾(否则也不会中计),只知道方向,看不到具体目标,所以大部分箭雨都落在了江面上——这不只是合理推测,影片中也有这样的画面——照这个比例来看,曹营损失的箭一定是在二十万枝以上的。可是蔡瑁、张允汇报损失的时候,只报了十万枝,有比他还不识数的么?
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箭雨射过来的时候,诸葛亮在船舷上画了跳线。鲁肃问他要干吗,诸葛亮说,这里是箭雨落到水中的位置,等我们船靠岸,可以派人下水把箭捞上来。鲁肃大惊失色,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月亮走我也走我送阿哥到村口”?诸葛亮说,这叫刻舟求箭。
曹操新提升的千夫长孙叔才,看起来好像是郭靖那种又单纯又厚道孩子,实际上就是傻子。一个当兵的,对军衔完全没有感念也就算了,被封了官,却不知道手下为什么跟着自己,还跟被巡逻兵称为奸细的人,玩“骑高高”,送对方出营——单纯和傻之间隔的不是一条线,而是一堵墙,但是孙叔才还是轻松的翻过去了。
兵家大忌之二:士兵嗑药
《赤壁下》里,曹兵远征劳顿,水土不服,好多士兵因为瘟疫而死。曹操移祸江东,把病死的士兵尸体运到对江,希望东吴瘟疫蔓延,不攻自败。可是曹操错了,他手下的士兵不是因为瘟疫而死,而是因为嗑药而死。证据就是诸葛亮的银针试毒。
银针试毒这玩意,大家都在武侠小说或者武侠电影里面见过——怀疑食物有毒,就拿银针插一下,银针变黑了,说明果然有毒。银针为什么会变黑呢?这是因为银针跟毒物中的硫化物发生了化学反应,表面生成了硫化银。换句话说,只有遇到硫磺和硫化物,银针才会变黑,遇到“病毒”,银针是不会变黑的。不信的话,你身边亲戚朋友谁要是得病毒性感冒了,你拿银针扎他一下试试,黑的肯定是你的眼眶,而不是银针。
可是诸葛亮拿银针一插曹兵的喉咙,银针又的确黑了,这只能说明士兵服了硫化物。我们都知道,三国两晋时候的人喜欢嗑药,用他们的话叫“服丹”。想服丹就得先炼丹不是?炼丹就离不开朱砂,也就是硫化汞。看,银针变黑的原因终于被我们找到了。
那些死于“瘟疫”的曹兵是集体嗑药而死,活着的也未必就干净,这样的部队,又怎么会有战斗力?
兵家大忌之三:军纪涣散
不提士兵集体嗑药的事,从孙尚香去曹营当细作的经历,就能看出曹兵军纪涣散到什么程度。孙尚香跟着一队巡逻的曹兵后面,就进了营,这是完全难以想象的,不相信的人可以试着去尾随一下负责升降国旗的仪仗队。佟大为扮演的孙叔才被封了千夫长,先不管东汉军制里有没有“千夫长”这一说法,基层的伍长和什长是肯定有的。伍长就管那么五个人,扳扳单手的手指正好数过来,队尾多了个人伍长还不知道,唯一的解释就是伍长是个六指儿,数错手了。
后来孙尚香偷画营图,被巡逻的曹兵发现了,孙叔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帮孙尚香打了一架。前面咱们已经说过了,孙叔才是个傻子,他做事不合逻辑也就算了,难得的是他的手下不问青红皂白就帮他跟巡逻兵打架,更难得的是,细作逃掉了这么大的一个事,在曹营居然没有任何后遗症,也没有人追查。军纪涣散到这种程度,活该被人当猪烤。
兵家大忌之四:操练不当
曹操用蹴鞠来操练士兵,希望能借此提高军队的战斗力,实在大谬特谬。蹴鞠练的是什么?练的脚下功夫,最多再加上头上功夫,一旦动手,那就犯规了。让士兵成天耷拉着膀子练蹴鞠,按拉马克“用进废退”的观点来看,这帮兄弟的手算是废掉了。就算最后把士兵都练得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走路也有劲了,到战场上有什么用?拿北腿大战南拳?除了张飞,《赤壁》里哪还再有一个煞笔空手上战场的?人家一刀砍过来,练蹴鞠出身的曹兵就得琢磨琢磨了:我丫是拿脑袋顶啊,还是脚底抹油,凌波微步啊?可不管选哪样,赢得了么。
其实,说到底《赤壁下》的曹兵只犯了一大忌:导演是煞笔——真理总是这样言简意赅,我是怕字数太少发不出来,才码前面那几坨字凑数。
“什么事情都略懂一点,这样生活会多彩一些”“以我多年种田的经验…”“你过时了!”……流行语竟然多过冯小刚!
一场酣畅淋漓的冷兵器大战。
场面宏大,气吞山河;节奏紧凑,行云流水。吴宇森的暴力美学,好莱坞式的幽默,宏大而残酷的战争场面,精彩的武打动作,亦正亦邪的台词,传统文化的诸多符号,如茶道、古琴、书法、针灸、蹴鞠、牧童和笛、舞蹈、八卦等糅合在一起,一道三国盛宴,就这样烹制完毕,色香味俱全,吃多了也吐。
在这么好的戏院看,怎么烂的对白都被音效盖过啦…不过这种白烂的英雄主义和理想主义吴导还真是玩不厌,连圣斗士的场面都搬出来了,幸好我也不讨厌 。不过那三位剪辑,你们真是只会剪快不会剪慢的戏是吧…
以我多年种田的经验……
大江东去……
别比较。挺好看。
凡事都要略懂一些,这样生活才能多彩一些。
蛮好,末尾狗血了
别闹,别闹,这不是赤壁,这明明就是诺曼底,这明明就是珍珠港.!
以我多年种田的经验来说……
在电影院差点看睡着好几次...说实话雷人台词依然陈出不穷啊...尤其是那充满乡土气息的胖猪饭桶生死恋真是看的让人满脸黑线啊...还不如片头的民生信用卡广告来的有创意...
年度搞笑大片。片尾时,我真的以为周瑜和诸葛亮要激吻了~~~~囧死我。。。
场面浩大,一年的努力换来这个结局还不错吧。其实拍史诗题材不太好拍,拍成这样也还可以了。
我觉得佟大为演这种傻了吧唧的孩子特靠谱
大江東去。浪淘盡。
意外的是,我觉得挺好,难道是因为梁惠王面授机宜的缘故?
非常entertaining
三国何其美好,引无数英雄尽妖娆!
周郎啊,把小乔送给曹操,然后你娶了孔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