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敌

这不是一篇影评。

我第一次接触到游戏机是在一九九一年的冬天，那一年我上小学二年级，拎着个破书包跑回家的时候，冻得鼻涕都掉到了衣服领子上。然后我妈和胡同口一个不知道是谁的阿姨很开心地聊天，手里抱着个比我书包小一半的盒子，盒子上都是日文，上面印的像红白积木一样的机器我从来没有见过。

在此之前，我没有接触过任何游戏，仅限于和Great或者star在文林山抓抓金龟蚂蚱什么的，要么就是和邻居的小朋友玩拍黏黏纸，一巴掌扇下去，都翻过来的人赢，那一段时间手都扇肿了，原来和我们做邻居的KAI，父亲是个牙医，一抽屉都是赢来的黏黏纸，他比我大个三四岁左右，有一天在洗澡的时候玩自己的小弟弟，过早地把包皮翻了过来，疼得厉害，起初还不敢和父母说，后来晚上睡觉发现，哎呀都肿了，后来去医院打了消炎针，有一次我和他一起窝在墙根撒尿，他就一本正经地告诉我，尿急的时候千万不要翻这个，疼得我要死。那时候我对他的提醒大为感激，心想这哥们够仗义。那时候的玩具非常少，所以在街上捡到一个用过的保险套，都能把它当成质量非常好的气球来使用，在四合院的水龙头灌水玩。后来同样住四合院的Tree哥哥，他那时候大概十五六岁，我们几乎认为他是万能的。

他会爬树，以前城隍庙老榕树后面好几株金龟树，我现在都不知道金龟树的学名到底叫什么，只是因为该书盛产金龟，所以从小叫它金龟树，夏天大概十米高的地方布满金龟子，我们就把Tree哥哥叫来，希望他上去捞一大把下来，然后我们一人分个几只。金龟子这东西，颜色也分四个大类，分别是悟空、八戒，沙僧和唐僧，唐僧最少，个体比较小，腿上的毛刺也不大扎人，最显著的特征是它是金红色的，而不是其它三种的金绿色，金黄色和金青色。在闽安，田边放柴火的石头屋子顶上放个西瓜皮，一天运气好能趴上两只金龟，一块西瓜皮能用上三五天。除了金龟树，后来我发现拆迁后的荒地上随处生长的蒲公英上也会爬金龟子。这秘密我藏了很久。因为它是易得品，不需要专业的爬树技巧，所以，一般人我不告诉他我满盒子的金龟子哪来的。

再小的时候在龙岩，在河塘很多小虾和小鱼，那边的玩伴还会用锄头挖蚯蚓，我还被锄头敲了一棍子，当场就背朝黄土面朝天了，额头上一个大包，作为补偿他们把挖来的蚯蚓全给了我，我回去老爸一看，头怎么了，我说我不小心撞了。不小心？这么大一个包。蚯蚓没地方放，全放床底下，晚上爬到鞋子里，老爸一翻床底，哎呀全是蚯蚓。蚯蚓是很多的，但是那种会扒土的土拨虫比较少，两个像土拨鼠爪子一样的前肢力气还蛮大的，那时候也抓了很多，都是不翼而飞的，还有萤火虫和各种青蛙。

在遇到红白机之前，就是野孩子在山上跑的过程，在遇到红白机之后，就是夏天在山上跑，冬天蛰伏，晚上又玩游戏的过程。

那个寒假我没做寒假作业，寒假作业本都没交二年级我是小组长，自己这个小组就我没交，回头老师抱到办公室一点，全班五十一个人收了五十本，问谁没交，谁没交，没一个回答，后来不了了之，居然没事。

母亲是从一个朋友那里买来的，我实在不知道她买这个游戏机的意图是什么，一九九一年，一百五十块钱的游戏机，那时候小朋友可以在我后面看我玩游戏看一个下午，随机附送的是四合一的黄卡，里面有马戏团，赛车，超级玛丽和一款大蜜蜂，那时候我老爸会用游戏机的声音逗我起床，睡得迷迷糊糊，就听见单音节的滴度滴度马戏团跳火圈的声音。后来有红白机的朋友多了起来，黄卡也有一百六十合一的，但是里面多是重复的作品，要么换了关卡，要么换了名字。还记得魂斗罗的三十条命，上上下下左右左右AB，后来父母给了限制，只能周末和节假日玩，而小学的那些空余时间，也就这样消磨过去了。动作游戏腻味了以后，就去找更耐玩的RPG游戏，像《封神榜》，《机甲战士》，都是通关了以后不知疲倦地再玩的游戏，那时候老爸在旁边就盯着我，你这样玩都不累？

因为家里有游戏机的原因，我就没有去所谓的电子店，那时候的电子店被老师宣传成无业青年的聚集地，低年级同学常常被敲诈。后来小学毕业，我一小学同学Jing说请我去玩游戏，我就去了，一块钱四片，一片三毛钱。我拿了四片，玩了彩京1942和小蜜蜂，都是飞行类游戏，那年暑假我迷上了街机，后来我还把万能战车打通关了。

不用电子片玩有很多种方式，我觉得这些发明各种方法不用电子片玩的学长们不是做了监就一定出国了。一哥们给自己的电子片磨了一个孔，用绳子拴起来，去的时候丢进投币机，又抽出来，反复使用，还有人发现用自行车的保险丝塞进投币口然后反复做活塞运动就有一定的几率让机子默认为是投币了。还有老板搬来的老虎机就最常被人搞把戏，因为拿个保险丝做活塞运动后它显示的投币片数是会退出来的，然后把退出来的币能找老板换钱的。初中的时候没钱了，就和辍学的cloudy去堵自己小学的学弟，cloudy和我就是游戏场上的往来，小学时候我是班长，他学习不好，初中又不想念，初一的时候混在一块，我和Jing就远远地看这哥们用手搭着上学的二年级小朋友的肩膀，有没钱借哥一点。如果对方说没有，他倒也不搜，堵了一两个，总会有自觉拿钱的。我第一次觉得不可思议，后来发现，其实这都是有其深刻的社会学原因和人性博弈的。所以前一阵子报出啥联防队员强奸，丈夫不敢去报警这事，那些经历过黑色青春的边缘的人都知道，地下世界的游戏规则其实很好理解，没有经历过别人人生的人是无法去评价别人的，这也养成了我复杂的对社会个体不予置评的性格，其实，坏的东西没那么坏，好的东西也没那么好，好坏本身的标准，就非常主观，善恶轩轾的分界线，应该以生命来衡量。而这样的标准，在多年之后，我偶然阅读，才发现史怀哲说过，善就是：爱护并促进生命，把具有发展能力的生命提升到最有价值的地位。恶就是：伤害并破坏生命，阻碍生命的发展。这是道德上绝对需要考虑的原则。其实真理的标准，也就不过如此。

我那时候还在父母的塑料制品厂研究电子片的替代之道，后来我发现了以前厂里接过的一单业务是过塑联合国的纪念币，纪念币大小和电子片差不多，但是厚度只有它的三分之二，我撕了一片到离家不远的电子店试了一下，机子不认，能退得出来，后来我发现如果用力以某个角度丢进去，它就有可能通过投币口，就可以开始玩了。于是我把那剩下的纪念币全撕了。终于有一天刚进电子店玩第一个游戏就被逮住了。那时候店主问我你这片哪里来的，我说我台江买的！那时候觉得台江应该很远了吧，因为小学初中基本没出过鼓楼区啊。店主围了几个人上来把我剩下的几枚全没收了。

初中二年级的时候，fly和Sword常常谈论电脑游戏，我就问Sword电脑游戏和电视红白机游戏有什么区别，他说，画面更好，情节更多，细节更漂亮。当然学校的电脑课是不能玩游戏的，还是DOS机的年代我们学的是DOS命令，然后Sword教我用TYPE这个命令阅读TXT文档，于是我常常在电脑课上偷看Sword用3.5英寸盘COPY来的小说，那时候觉得非常神奇，小小的一张盘装得下金庸全集。而DOS游戏《金庸群侠传》，更是心向往之。

但是这个游戏我一直没玩。我玩的第一个电脑游戏是《仙剑奇侠传》，至今还记得里面的童谣和诗句，小李子，志气高，想学剑仙登云霄，日上三竿不觉醒，天天梦里乐陶陶。也记得第一次学到御剑术的激动心情，一个好的回忆，就是你已经忘记掉它的所有细节，但是它带给你的情绪感染力还会一直在那儿，你想到它，就会和美好的东西挂在一块，而《仙剑奇侠传》，就是这样一个令人难忘的游戏，我买的少数几个正版游戏，就有后来复刻的《新仙剑奇侠传》，这个游戏经典到了用现在的KINDLE也能玩的地步。第一次是在姐夫朋友的电脑店，那个电脑店估计是无证经营的，窝在小区二楼，姐带我去玩，那时候她和姐夫就是男女朋友了，我一个人就猫着玩了几个小时仙剑。那时候大家都在玩红警，还有后来的星际争霸，看我玩仙剑，都说这挺早的了。

于是初三的时候我死乞白赖就有了一台电脑，技展机箱，赛扬333的CPU，内存32MB，I740独立显卡，花了六千大洋，还买了一个江民杀毒（3.5英寸软盘的）三百块钱，能杀CIH，从Fan的朋友那买的组装机，那哥们到我家楼下的时候打了我电话，我兴冲冲跑下去抱机箱，他抱着十四寸显示器，我左看又看，问他，没东西了？他说，没东西了，还有啥？装起来以后他回去了，我不知道怎么关机，就打电话问他，是不是按开始键然后关闭计算机，东西不会没吧？后来他对我姐说你弟赶紧买本电脑书来看看。那年双抛桥车站南后街一片全是卖盗版游戏碟的。鉴于对电脑一无所知的状态，我买了好几年的《大众软件》，那杂志后面有游戏排行版，第一名全是《仙剑奇侠传》。想想1999年的夏天我在玩英文版的《英雄无敌3》现在十三年过去了，我的硬盘里还有这个游戏，没事干的时候还能玩几局，想想原创公司New World Computing都倒闭,接手的3DO也破产，一个游戏能玩十三年，这游戏公司肯定饿死。还有后来的《盟军敢死队》，都是在这配置下玩得非常流畅的。这六千大洋对于我来说就是个游戏机，我还在电脑上打了一张六千块的欠条给老妈：欠老妈买电脑的钱六千块，林璟，一九九九年X月X日。现在这电脑都不知道丢哪个国家去了。手指头一扳，到现在换了五部电脑，当然配置一部比一部高，价格一部比一部便宜，我要是会穿越肯定在利嘉攒几台主机就穿越到三年前，价格能高个十倍。

今年的10月26日，漳州万达开业，漳州万达的五楼中庭放置了四台游戏机，不用手柄，一堆人玩格斗，大冒险和水果忍者，身体的反应会直接在屏幕上显示出来，我起初还以为是电玩店的游戏主机，心想这玩意多少得万把块吧，后来发现这玩意儿就是带体感的XBOX360。电梯口一个胖乎乎的小妹有卖，我好奇地问了一下，小妹说，三千多块，三千多少？不知道。然后那还有摆着IPADmini的模具，我说11.2香港才发售，这就有卖了？她说，没有，没有价格。那IPHONE5呢？多少G的？不知道。

所以你能理解我在电影院看现在正在上映的《无敌破坏王》的时候，对8位红白机勾起的浓浓回忆了吧，里面的玛丽奥的大恐龙和豆豆人太让人激动了。

顺便说一句，国家禁止游戏机的进口，游戏机这玩意不太和谐，会影响青少年的健康成长，所以你见到的PS3，XBOX360，WII（这应该算第七代的红白机了），全是水货。像我这种小孩就是被祖国抛弃的对象，让我投奔游戏机的怀抱吧……

啊啊啊啊啊啊，我想玩XBOX360。求解压，求放松，求抽离，求R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