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片笼罩着冷灰影调,采用极为隐忍、平静的叙事节奏讲述着一个充满时代讽刺、极具现实荒诞意味的故事:一个想死却怕死的人在屡次自杀未果后雇佣了一位患癌将死的职业杀手来了结生命。生命所剩无几却极为珍视生命的人要去终结另一个鲜活的生命,全片围绕这一矛盾冲突铺陈阐释着人生而苦难,来源于时代:他们都已脱离社会经济针对的的主流人群,中产阶级者,他们是职业杀手中的将死之人、企业中一无是处的寄生虫,然而同被社会遗忘的他们却要在如此落魄的时代困境中挣扎着针锋相对,加上全片对抗段落全部采用恣意、诙谐的配乐,更突出了戏剧之间极具奇观荒诞意味的张力。
当14岁的让-皮埃尔•利奥德在电影《四百下》的结尾逃离身边的人群却奔向了一望无际的大海,茫然地转身留下那个定格的时候,他或许留下了电影史上最美丽的画面。他望向摄影机,同时也望着观众,一个巨大的疑问也就自然地浮现在观众的心间,从此再也无法挥去——“这个问题少年该往哪里去呢?”在《我雇了一名合约杀手》这部电影中,46岁的让-皮埃尔•利奥德却依然面临着同样的处境。
利奥德在这部电影中扮演的角色是一个叫做安里•布兰杰的家伙。事实上,他叫什么名字根本不重要。没有人会在意他叫什么名字。当卖花女问他为什么离开法国的时候,他回答道:“因为那儿所有的人都讨厌我。”在单位里,没有哪个同事愿意搭理他,通常是大家伙挤在一块儿吃饭,有说有笑,而他却只能一个人坐在旁边独自进餐。他是那样的孤独,15年来,他没有一个朋友,他甚至都没有跟什么人说过话。作为一个法国人,在英国水利局做了15年的小职员之后,他的上司竟然都记不起他的名字,只给了他一只价值5块钱的“金表”就把他扫地出门了。对他来说,买一本通讯录实在是浪费金钱,因为没有谁会愿意把自己的电话号码记在上面。他是那种有能力让整个屋子的热闹气氛在瞬间冷冻到冰点的人。当他走进杀手出没的地下酒吧,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停止了说笑,就连酒吧的音乐也仿佛受到了惊吓而戛然停歇。大家都拼命地盯着他那张脸,那是一张呆板、冷酷、忧郁,仿佛在娘胎里的时候就一直板着的脸。他看上去就像一个从美国千里迢迢、越洋赶来的联邦探员。他不得不像做演讲一样宣告:“在我的家乡,人们会在这种地方吃早餐。”大家这才放下心来,恢复了热闹,把他抛在脑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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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我雇了一名合约杀手》的故事人物。导演阿基•考里斯马基影片中的人物也大多都是这样。他们平凡、渺小、微不足道,总是游离在都市和社会的边缘。他们的生活经不起任何的风浪,一个小小的动荡就足以将之毁灭。对于他们来说,失去工作就意味着失去生活。在电影《浮云世事》中,男人是一名公交车司机,女人每天晚上下班的时候,会坐着男人驾驶的末班车一起回家。男人回到家里会为女人脱去大衣,然后捂住女人的眼睛兴奋地展示自己刚刚为她买的一台索尼彩色电视机。男人说自己可以在四年内付清这笔赊款。但随后,男人就失业了。女人是一家有些年头的高级餐厅的大堂经理,看起来生活还能维持下去,但不久餐厅被人收购,女人也失去了工作。在经济萧条的年代,他们的生活无疑成为了断线的风筝。在电影《波西米亚生活》中,有三个穷困潦倒的艺术家。作家写的剧作只有酒吧的服务生才愿意看;画家画一幅作品需要花几万法郎,却只能以几百法郎卖出,当他到画廊里推销自己的画作时,通常会被人像赶一条狗一样赶出来;音乐家弹奏自己音乐的时候,会把女人们吓跑,让她们宁愿自己从来都不曾听过这样的音乐。画家认识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女人,却只能趁女人不注意的时候,从狗的嘴里抢过一块骨头,熬汤来招待她。他们还是相爱了。女人受不了贫穷,离开了他。影片的最后,女人患上了绝症,回到了画家的身边。他把自己所有的画作都卖给了一个无知的收藏家(收藏家也是由让-皮埃尔•利奥德扮演的),作家卖掉了自己所有的书,音乐家则卖掉了自己心爱的破车,只为了延续女人的生命。春天来了,女人死了,画家解开狗脖子上的绳索,和狗一起消失在走廊尽头的夜色里。
阿基•考里斯马基喜欢把自己的镜头瞄准这些可爱的人们。他们虽然面临种种的困境,但是却有情有意。他们大多都比较呆板、无趣,但偶尔会在你不经意间爆出一些黑色幽默。他们从来不会放弃自己的生活,更不会想到结束自己的生命。然而,在《我雇了一名合约杀手》这部电影中,我们的布兰杰却想到了自杀。
布兰杰之所以选择自杀是因为他很孤独。阿基•考里斯马基影片中的人物即使是在最窘迫的时候也通常会有一个爱他的女人陪伴在身边。像布兰杰这样的人,一份枯燥无味的工作至少能让他的生活有所寄托。当他在商店里买绳子的时候,使劲地拉扯绳子,似乎想要看看它是否能承受自己身体的重量,镜头的潜在台词分明在告诉我们“鬼才想死呢”。绳子是足够结实,可是挂绳子的铁钩却不能承受他。他于是想到使用煤气,可是正赶上这会儿,煤气公司却倒闭了。自杀未遂,他于是想到雇佣一个职业杀手来杀死自己。直到这里,整个故事才算真正开始了。
在阿基•考里斯马基的电影中,《我雇了一名合约杀手》算是戏剧性比较强的一部。当布兰杰决定雇佣一名职业杀手的时候,影片便具有了一种希区柯克式的悬疑色彩。不过,阿基•考里斯马基似乎并不打算重点突出这种悬疑,也没有为我们表现主人公逃离杀手追杀的焦虑状态。影片的节奏是缓慢的、慵懒的,这并不是有意为之,因为故事中人物的生活节奏本身就是这样的。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自然。然而,悬念的产生恰好不是依赖加快事件的进程,而是靠放慢速度。尽管我们不知道杀手会在什么时候出现,但是箭已在弦上,我们知道杀手就在路上,他已经背负着自己的任务,时刻准备干净利落地干完这一票,然后回家休息。这种感觉总是徘徊在观众的潜意识中,同时也使得影片多了一些观赏的乐趣。
布兰杰显然并不是一个能够耐得住寂寞的人,这种个性使得他的生活一度有所转机,但也差一点将他自己毁灭。从地下酒吧里出来之后,他便坐在自己家里等着杀手找上门来。但他等的很焦灼,于是想着去对面的酒吧里坐坐。他出门时甚至没有忘记在门前留下纸条告诉杀手自己的去向。他显然是第一次走进这家酒吧,因为他想点一杯茶,但是酒吧里却只卖酒。就是在这里,他遇见了卖花女,并且第一眼就看上了她。认识卖花女估计是他这辈子干过的最出格的事情了,他们几乎立刻就互相爱上对方。布兰杰也因此重新燃起生活的激情,并且立马忘记了有一个杀手正赶过来要杀死他。所以,当杀手真正到来的时候,他才会感觉到恐惧,落荒逃出自己的家门。卖花女随后告诉他,只要去那家地下酒吧里解除雇佣合约就可以了。事情看来很简单,布兰杰似乎很快就能摆脱杀手的追杀,并从此和卖花女过上幸福的生活。
然而,观看阿基•考里斯马基的电影时,我们从来都不应该对影片中的人物抱有任何乐观的期许。和另外一位同样偏爱极简主义的导演北野武一样,他们的角色从来都不会有什么太好的结果。《坏孩子的天空》中的新志并没有靠着一双拳头就打出一片天地,《那年夏天宁静的海》中的聋哑青年也不大可能在冲浪比赛中拔得头筹。同样,在《波西米亚生活》中,虽然那个作家获得了一本新杂志的主编的岗位,他也不大可能以此来改变自己和朋友们的处境,他的老板很快就以不喜欢他做的连载为由取缔了编辑部,这位老板在临走前甚至还不忘用英文说出那句“you son of a bitch!”。这是观看他们电影的一个小技巧,你只需要相信画面中不会出现观众期待的传奇,就可以预测故事发展的大致走向。但是如果这样的话,看电影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呢?所以,这种技巧,我们看到了也就罢了,千万不要把它当一回事儿。所以,当布兰杰吹着口哨、欢快地去结束自己的逃亡生涯的时候,却再也无法找到那个地下酒吧——它已经被拆掉,掩埋在一片废墟中。
同样是因为耐不住寂寞,布兰杰在卖花女出去卖花的时候,也想找点事做。他先是买了一副墨镜,然后来到一家休闲吧里一边喝着饮料一边听着音乐。他那自在的神情浑然忘记了有个杀手正在满世界找他。可是,他却突然在那里看到了在地下酒吧里认识的两个人。他跟踪这两个人,却撞见他们打劫珠宝店。那两个人吓了一跳,但立刻认出了他,当他们失手杀死珠宝店老板的时候,把枪塞在布兰杰的手里便逃之夭夭。摄像头把他抓个正着,现在布兰杰又成了警方追捕的嫌疑犯。这让他彻底绝望了。他抛开卖花女,留下了一封信,又跑去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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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歌手据说是The Clash乐队的主唱乔·斯特拉莫
事情看起来很荒诞,不太可能发生,但是它就这样发生了。其实,整部电影充斥着这样的段落,它们看似荒诞,却在画面中自然而然地呈现,幽默感由此而来。与阿基•考里斯马基其他影片中一贯的悲惨、绝望的基调不同,这部电影看起来诙谐幽默、饶有趣味,全然让你忘记了影片中人物的危险处境。这种黑色幽默的产生当然与影片中的人物是分不开的。让-皮埃尔•利奥德扮演的布兰杰完全失去了他少年时候的狡黠与灵气,变得迟缓、呆滞,似乎总是与周围的环境慢半拍。实际上,阿基•考里斯马基的电影吸引人的地方就在于,他的影片中总是有一群这样外表愚鲁,但是却感情丰富、温柔善良的小人物。他们没有什么远大的报复,也从来不自怨自艾,他们默默地过着自己的平凡生活,但是却总能让你在这份平凡中发现生命的坚韧与多姿多彩。观看考里斯马基的电影时,我甚至不忍心放过影片中任何一个人物的脸,即使是一个不甚起眼的小角色,看上去都是那样的生动活泼、内涵丰富。就连跑龙套的群众演员,他们的脸也都耐人寻味。考里斯马基总是能够通过一个简单的特写镜头让人物的内心世界跃然银幕之上。
布兰杰这次同样自杀未遂,他跑去一个墓园旁边的汉堡店做了一个店员。不过,那个一心要杀掉他的杀手却自杀了。影片中对于这个杀手着墨不多,但他的形象却并不显得空洞。他当然是一个非常敬业的杀手,虽然自己身患绝症,但仍然坚持完成这最后的任务。他举手投足间总是透露出一种几乎和阿兰•德龙一样的庸懒散慢、冷峻孤独、放荡不羁和不可一世的气质。除了没有阿兰•德龙长得帅,他也有一件几乎和阿兰•德龙一模一样的灰色风衣。虽然不像阿兰•德龙那样总是把双手插进大衣的口袋,但大衣的领子一定要立起来。他说话不多,但言语间总是透着一种对于生命的极富哲理的洞察。当卖花女告诉他布兰杰现在不想死了,他说道:“死亡才是人类的命运。”在那片墓园里,当他终于找到布兰杰的时候,却把枪口瞄向了自己,留下最后的遗言——“人生是痛苦的”,仿佛是在告诉布兰杰活着并不是一件好事。仅仅是这样的话,并不足以使杀手这个人物显得立体起来。在他自杀之前有一场很短的戏,我们知道原来他有一个女儿和一个离异的妻子。他塞给女儿一笔钱,告诉她:“把这个交给妈妈,以后别再来了。”一个垂死的男人,抛弃了妻子和女儿,最终选择了一个人孤独地死在破败的墓园里……
阿基•考里斯马基坦言自己深受默片的影响。观看他的电影时,你会觉得自己是真正在看一部电影。因为他是一个真正用影像讲故事的导演。他的电影通常短小精悍,绝不拖沓,每一个画面都包含更多的意义和内容。《我雇了一个合约杀手》这部电影也不例外。只需要一个水利局员工就餐的镜头,就能直观地表现出布兰杰的孤绝状态。一个表现门前积压的报纸和信件的画面,就能告诉我们布兰杰足不出户,一心等着杀手来杀他的情形。电影开头的那个低沉、压抑的城市远景,看上去像一片废墟。实际上,画面中的城市到处充满着在建的房地产工程,不过在它们没有建成之前看上去仍然是一片废墟。政府大兴“房事”与之后水利局的裁员和煤气厂的倒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便颇具有一番讽刺的意味。
阿基•考里斯马基非常擅长用画面来引导观众自己去发现、探究事件的进程。杀手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导演并没有告诉我们他的相貌,而是通过两个特写镜头展示这个人的衣着特征——我们知道这个杀手穿着一件灰色的大衣和一副黑色的皮鞋。之后卖花女来取布兰杰的衣物时,有一个看报纸的男人的特写镜头,他穿着一件灰色的外衣,我们马上反应过来:“这家伙肯定就是那个杀手”。很快,猜想得到了证实,这个男人在卖花女等公交的时候慢慢地凑近她身边。公交车来的时候,镜头却拉低对准车门前的踏板,我们看到一双黑色的皮鞋跟着一双女人的脚走进了公交车。我们于是知道了:“哦,这个杀手跟着卖花女走进了公交车。”之后,一个卖花女的特写镜头的后景中露出的一个男人的手和一份报纸,再次证实了我们的猜想。这段本来平淡无奇、毫无波折的戏,却仅仅通过几个特写镜头就让我们看的趣味十足。我们在自己的猜想得到证实的满足感中,也获得了更多的观影乐趣。
观看这部影片的时候,如果你对阿基•考里斯马基不了解,一定无法理解布兰杰和那个卖花女是怎么相爱的。在考里斯马基的电影中,男人和女人总是会莫名其妙地相爱,他们总是第一眼就看上对方,然后一起生活,从此相濡以沫。这看上去一点也不可信,太过虚假。不过,考里斯马基从来都无心为我们表现一个真实的世界。和罗伯特•布列松一样,他的影片充满着对于小人物的怜悯与关怀。他用镜头细致地扑捉小人物的困顿与无奈,但却从来不让他们受人可怜。他让这些孤独的男人和女人相遇,让他们相爱,让他们在种种磨难中相依为命。布兰杰在自己最绝望的时候遇到卖花女才重获新生。卖花女靠卖花度日,遭人鄙夷。她总是对男人们说:“买一朵玫瑰花送给夫人吧”,但却无人理会。这些游荡在外、不懂情调、用情不专的人才真正值得可怜,因为他们很容易在生活的困境面前失去活着的力量。
有趣的是,和北野武、让-皮埃尔•梅尔维尔这些偏爱极简主义的大师一样,他们似乎都比较偏爱蓝色调。北野武以他的“蓝色暴力”享誉影坛,让-皮埃尔•梅尔维尔的蓝色则突出了警匪片冷峻、硬朗的气质,在阿基•考里斯马基这里,深重的蓝色更多的是象征着生活的苦难与厚重。不过,考里斯马基的色彩要远为丰富的多。虽然影片的风格低沉,但丰富的色彩却不会让人觉得烦闷。除了以蓝色为主色调之外,他还偏爱红色。画面中总是点缀着红颜色的小物件,如果桌子上有一个花瓶,那么你一定能够在花瓶中看到一朵红颜色的花。考里斯马基还喜欢让他的女主角时不时的穿一件红颜色的衣服,仿佛是在告诉观众,女人不仅给男人带来爱情,还带来生活的希望与力量。
在一次访谈中,当被问到为什么影片里通常在阴郁中又体现出了一种坚持要乐观下去的气质时,阿基•考里斯马基这样回答道:“我相信,自己越是对这个世界的处境觉得悲观,我的电影就越应当乐观些。不管怎样我就是这么想的,生活本身有太多悲伤的东西要去忍受,对任何人来说都没什么希望可言。所以现在,就让我们尽情畅饮,迎接一个快乐的终结吧,至少让我们在笑中死亡。”这或许是对阿基•考里斯马基的电影最好的注解吧!
文/侠客光影
为什么杀手要结果了自己,不喜欢这个反转,
叙事节奏,台词密集程度,镜头,转场和同年出品的match女工十分相似。
但这个男主随便遇到的卖花姑娘是对男主死心塌地,match女工随便遇到的却是个渣男。
一个想自杀,上帝却不停恩典;一个想好好活,却最后走向悲剧的巅峰,彻底的自我毁灭
相同的是,两个人都沉默寡言,不善交际,和这个世界没什么关系,自己过自己的。
显然可以给个典型标签:黑色幽默。
情节极富想象力又逻辑缜密——男主失业生活无望但因为胆小自杀失败故而聘个咳血连连快要一命呜呼却超级尽责的杀手来杀自己可因为偶遇一个心爱女人重启生机决定逃生但屡屡失败——如果仅仅满足于顺畅讲述这样一个故事,那就会很像《疯狂的石头》那类有些油腻地讲述尴尬小人物妄想摆脱困境无望挣扎引人发笑的媚俗片子,这时,就是拼电影本体能否成为艺术品的时候了。
一定要看大银幕,太多丰富影像让人收获至深,而不是手机电脑上看小片、记个故事、贴个标签。
英国私有化让在国营企业工作15年的男主失业,得到一个表彰其贡献的价值5英镑的金表(满桌金表让人仿佛看到一堆等待被裁的国企老员工);异乡打拼多年的法国中年人脸部抽搐装扮微笑但仍难以与周边英国同事融洽;坡屋顶可怜的绿植寒风里摇曳男主浇个水就会把看上去好不容易摆好平衡的花盆打翻;陈旧、破败、肮脏、油腻、垃圾满地的城市环境与光鲜亮丽衣着的人物的处处对照。
人物表演有意放缓速度,动作僵硬,表情木然。镜头对着演员面部细节和肮脏杂乱日常环境细节连续给出特写,在大银幕上尤其具有压迫感,扑面而来,令人窒息。影像整体给人一种“真真假假”的间离效果。
影片开始国营企业行列式办工桌一群中老年白领西装笔挺办公场景,让我想起卓别林《摩登时代》里流水线上的工人,他们只剩下现代化流水线严密分工基础上被切割出的某项局部技能与人际组织关系。工作对这样的人来说,是一切,是在异化了的人性基础上的一切,失去时,对于彻底格式化的大脑来说,不可承受。这个看上去黑色的片子,就是在导演给出的现代性中工人阶级(中产白领)的普遍困局(“工人阶级没有祖国”)展开的。那随着玫瑰一起而来的爱情呀,导演似乎有意告诉观众,“那只是一个安慰大家的大团圆虚构故事呀”。而那个前提,一直冷冷地在背景里强大地控制一切。
和建筑设计很类似。除了有库哈斯式清晰概念外,还需有建筑本体的自身足够的丰富性(或作者性、或风格化的语言),才有可能成就独特的作品。
亨利想去死。
是的。对于一个在英国伦敦水务局任劳任怨、辛勤工作了十五年的老员工而言,上峰的裁员不啻为一把利刃,彻底断送了他生活的念头。作为一个法国移民,他在英国没有亲朋好友,终日两点一线,与同事格格不入,生活单调乏味,除了阁楼顶上的几盆小花,再无任何牵挂之物。如今领导用一句话便将他扫地出门,可笑的是送给他的遣散纪念竟是一只包装简陋的坏金表。然而更可笑的是,亨利死来死去却又死不掉。想上吊,挂钩松脱;想开煤气,又恰逢煤气公司倒闭。无奈之下,只得去聘请一个职业杀手来杀了自己。
是不是听着很荒诞?本片扮演主角「亨利」的演员很有名,是曾在弗朗索瓦·特吕弗的《四百击》中饰演「小安托万」的让-皮埃尔·利奥。但恐怕更有名的是本片的导演,来自芬兰的国宝级大师,有着「怪客」之称的阿基·考里斯马基。考里斯马基风格特立独行、既多产又优质,是欧洲各大电影节的奖杯杀手。他的电影秉承新现实主义的衣钵,贯穿着近乎抽象的极简美学,且不乏黑色幽默,被称为「沉默的诗歌」。虽然故事显得冰冷寡淡,却与导演身处的社会和时代形成强烈的照应。
《我聘请了职业杀手》延续了考里斯马基一贯的风格。灰蓝色的冰冷色调,城市街道死气沉沉,主人公面无表情、孤独落魄,生活机械而麻木,是典型的小人物。导演仅仅用了几处简单的处理,就将人物塑造得淋漓尽致。在亨利的身上,反映着作为移民的边缘化处境以及作为政府工作人员的陈腐刻板。然而在亨利的背后,则隐然矗立着整个社会制度对人性的束缚,自然也包括其中个体面临的迷茫和绝望。
在这个意义上,本片或者说考里斯马基的作品无不带有「卡夫卡式」的意蕴。有人说,二十世纪是卡夫卡的世纪。此话不无道理,他的作品不仅在文学角度影响了身后的许多作家,更是在现实角度描绘了二十世纪的社会秩序。甚至由其名字演化而来的单词「Kafkaesque」成为了具有特殊意义的形容词,比如在法语和日语中,尤其用它来指涉令人感到压抑的官僚作风和政治体系。
对「卡夫卡式」的理解,一般而言便是指人受到自己无法理解、无法左右的力量的控制和摆布,发现自己处在一种不能以理性和逻辑去解释的荒诞境况中,内心充满了恐惧、焦虑、迷惑、困扰和愤怒,但又无可奈何,找不到出路;那任意摆布人的力量是出自庞大复杂的机制,又是那样随意,无所不在又无所寓形,人受其压迫却又求告无门。这样的情形不正是亨利的写照吗?一个人想自杀而不得,到了企图聘请职业杀手来杀死自己的地步,这是怎样的一种走投无路。
不过,考里斯马基的作品中并非完全是来自北欧的严寒。即便生活的重压已经将主人公们推到人性忍耐力的边缘,他们也没有放弃,总有一道来自人性深处的光芒能穿透阴霾。用导演自己的话说:「这世界已经足够悲惨,不需要我去再怎么强调,我最希望做到的是给人们带来点希望。」本片中的亨利同样如此,酒吧中偶遇的卖花姑娘玛格丽特让他找到了活下去的意义所在。但喜爱幽默的导演不会让幸福来得那么直接。本片的后半段节奏陡然加快,戏剧化的情节也更多。不再想自杀的亨利遇到了一根筋想要完成使命的杀手。甚至考里斯马基在紧张的氛围之余亦不忘借玛格丽特之口来一句「劳动者没有祖国」的辛辣嘲讽。
影片的末尾,黑色幽默和悲剧色彩做了个交汇。杀手其实与亨利一样,也是个饱受生活折磨的人,离群索居、癌症晚期、万念俱灰。于是才有了把积蓄留给女儿,恪守职业精神追查猎物,直到面对亨利时倒转枪口自我了断的结局。想死的活了下来,自杀的人反而是杀手自己。看似荒诞悖理,实则真实可信。考里斯马基越是残酷地铺陈现实,越是让人物遭受社会或旁人的践踏,就越是能反衬出温暖的精神性内在,乃至让他们还有余裕在严肃中自嘲一下自己的悲惨。
♑
三星半阿基考典型风格简约冷漠的镜头展示残酷又幽默些许风趣的现实。“安托万”啊你老了肿么成了面瘫了啊并且为什么要说英语啊太丫的违和了!!!
阴郁悲观,仍旧带有考里斯马基独特的北欧气息。台词仍旧大量留白,黑色电影一般的怪异布光与形式主义的荒诞故事下具有现实主义社会讽刺含义。生活的荒诞本质与边缘人的生存状态,主人公与杀手相同阶级相同处境构成了互补的镜像对照并在片尾完成彻底交叉互换且仍旧不甚完整。“劳动者是没有国籍的”
又冷又欠,执迷风格。让-皮埃尔·利奥德(就素安托万)在片中真是个迷影的好梗。
"For working class there's no motherland."
劳动阶级是没有国家的。太喜欢两个人一拍即合的人生节奏了,往后一躺就是无尽疯狂。
前半部分一直很好,直到半路突发的抢劫案,太戏剧性也没太大必要,结尾扳回一城。Life is a disappointment。
一个是未知死焉知生,一个是已知死才懂生。自杀者与杀手的城市迷藏是一场对生命意义的严肃探讨。枪口的交换,也是角色的交换,杀手用自杀赋予死亡一个“朝闻道夕可死”的坦然。
我喜欢aki的冷不是每个人都懂肢体幽默
下岗工人地下酒吧买凶寻死,偶遇火柴赌神卖花女,烟癌杀手穷追不舍。-你要离开祖国和我私奔?-劳动阶级没有祖国。
赤贫的诗意。你因为我想活下去了吗?因为我蓝色的眼睛吗?厄,你的眼睛是蓝色的吗?你要抛弃祖国吗?劳动者没有祖国。
「工人階級沒有祖國」似乎是被拋棄的階層,可是資本主義國家的賣花姑娘也還是很有錢啊! 同一階層之間的互相撕扯和傷害,看似勢在必得的殺手卻因最終的宿命而超脫,也揭示當時社會趨勢的變局。活下去的彼方也勢必要承受迎面而來的時代車輪艱難前行。
从一开始,男主就保持着顺从到冷漠的姿态,所有的重击都直扑扑往棉花上去。导演指给我们看的,是在绝望里被拯救,但依照那些细枝末节,我们完全能往前倒推,在过去绝望是如何一点点在成型。
2021-11-14重看;太喜欢这样一路丧气然而最终暖心结局的路数,颜色搭配得真赏心悦目(美术太棒了),光线也运用得极为曼妙。世界不会变好,可遇到合适的人才让生命有了意义,爱情是我们的软肋也是铠甲,再次慨叹“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让-皮埃尔·利奥德在阿基的片子里找到了合适的位置,一路目睹他在大银幕的历程,仿佛与他一起走过一生;这个杀手不太冷,他的故事也耐人寻味。在荒诞的世界里寻找到并不荒诞的温情,阿基所有的故事都是在祛除常规叙事逻辑之后、情感榫头悄然弥合的动人,这是自成一体的世界,在这个世界我们做着遥远而失意的梦,我们贫穷而相爱,我们順命接受着拷打而无畏。Joe Strummer出镜献唱,阿基真摇滚铁粉!
6.8/CFA,考里斯马基真是喜欢用红绿蓝黄啊,这部片子里所有墙壁颜色除了黑色之外基本都是这四种颜色的混搭,包括女主角的服装色彩搭配都是红绿外套蓝衬衫。一个失业男人找杀手刺杀自己的荒诞故事。剧作戏剧性很强,却很现实主义。在社会阶级频临崩溃还是有爱情可以救命的。
考里斯马基的国际化(商业化?)制作尝试,一些关键情节的处理上有想当然的散漫,在保持惯有风格化的前提下,在摄影强调了一些类似50年代欧洲黑色电影的感觉,纵然标签般的点题台词还在,但整体质感已和赫尔辛基的工人阶级故事有了差别,一如利奥德融入个人风格的表演,都是相当有意思的作者尝试。
还是熟悉的静态流水建置镜头,可以说是神似小津开场了。阿基永远是城市的阿基,是工业化的阿基,在一片冷冰冰灰蒙蒙中透出温暖与光明的阿基。笔下的各个城市全都在无话可说与极简撞色下面相趋同,硬光在色块上投下斑驳阴翳。在人物行为举止陈迟的协同下,急推镜头中的时间仿佛凝固静止了,我们如同观看讲解般张望审视阿基想让你看透的一切。活着就是灰心。阿基在自我构建的一方天地中自有化腐朽为神奇之力。
我“国企招外国人还不签合同” 大春“非常英国了” 配色完美,是没有攻击性的饱满。后半段节奏有点游离,lost了,失去了前半段的干脆。The working class has no fatherland. 阿基三宝:失业,着草,师出无名的无产阶级爱情。以及人均肺癌。@影城
表演者既是里奥,也不是里奥。当他长时间停留在镜头前时,我偶尔会怀疑他脑海里是否有表演意识存在。只有当他离开镜头时,我才能确信无疑:表演就在那里,在Aki用教堂之光和童屋之色构筑的空间之中。这表演绝不仅只是目光如雷霆扫过,而是像椅子、尸体残留的温度那样缓慢散发,却又永恒不灭。
如果说文字的话,这是很别致的短篇小说。精致迷人。主人公的绝望表现得很好。
玛格丽特:“劳动阶级是没有国家的”; 让-皮埃尔-利奥德:“法国人不喜欢我”。结构,风格,景观,表演模式只要特立独行,自成一派,很多问题就不是问题了。